在绚丽多彩的藏族艺术之林中，绽放着一朵独放异彩的奇葩：酥油花。它是一种以酥油作为原料塑造各种各样艺术形象的雕塑艺术，主要作为供品供奉于佛像前，表达佛教徒的虔诚信仰，宣扬佛法的庄严殊胜。作为藏传佛教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酥油花是佛法理念的形象化、具体化，体现了民族艺术美和佛教崇高美的有机交融。

一

酥油花虽名“ 花” 却并非限于“花”，它的题材多样，内容丰富，主要以佛祖金刚、高僧大德、度母飞天、历史名人、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亭台楼阁、山林树木等为主要造型，组成雕塑群，形成完整的立体画面，从而展现佛教故事、藏族历史和现实生活等相关题材。

酥油花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首先由有佛学造诣和绘画技艺高超的艺僧按选定的主题和故事情节画出草图，然后依次经过扎骨架、做胚胎、敷塑、装盘等制作工序，将塑好的酥油花按设计总图固定在木板上或特制的盆内，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供人观赏礼敬。制作酥油花是藏传佛教艺僧们的绝技，通过以口传的形式师徒相传，代代延续。藏传佛教非常重视“工巧名”的修习，由酥油花艺术可见一斑。

在众多寺院中，以青海塔尔寺制作的酥油花最为有名。塔尔寺设两个专门制作酥油花的机构：“杰宗曾扎”和“贡茫曾扎”，俗称“上花院”和“下花院”。两个花院在竞争机制下，不断追求技艺的精益求精，使得此项艺术永葆生命活力。每年藏历正月十五，塔尔寺所举办的酥油花灯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朝拜者与观赏者，成为极富特色的节日盛会。塔尔寺酥油花，也因此在2006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二

酥油花艺术被誉为“流动的佛像、佛寺”，具有深邃的佛学内涵。

    1.“不空”之美

以宗喀巴为代表的藏传佛教大师特别推崇中观学，认为中观学是佛陀一切哲学教法中最为了义者。通过《金刚经》和《心经》等经典，可以看到中观学强调不要执着于如来的三十二相、我相、人相、寿者相、众生相等假相，因为“实相非相”。虽然中观学以“诸法空相”为教义，但又强调不能执着于“空”，而是主张有无双遣，也即既破斥“有”，又排遣“空”，最终达到“离四句、绝百非”的中道。显然，这种中观哲学是难以言诠和掌握的，为了避免信众因无法恰当理解而放弃信仰，藏传佛教常常以较为具象化的方式吸引信众。

宗喀巴大师提出借遣荡“自性有”，来彰显“世俗有”的重要，从而强调空性与缘起间是相融的。这就在有无双遣的前提下，肯定了“世俗有”的部分价值，契合了藏民族心理和民俗习惯，推动了藏传佛教在青藏高原的传播，因此藏传佛教注重讲“不空”，假相似有。这体现在酥油花作品上表现为：构图丰满，内容繁复，色彩缤纷，不留空白。酥油花作品总是在有限的空间内展示极多的造型，金刚、护法、楼阁、人物、花草等大至一两米，小至十来毫米，个个精致，层层罗列，在巨大的花架上，更显得五光十色，千姿百态，妩媚动人，体现了藏传佛教艺术精、繁、巧的审美意趣。不过，酥油花极易融化，给人“昙花一现”之感叹，恰也能够启发信众领悟“诸法空相”的佛理。

这与汉传佛教，特别是强调“但愿空诸所有，切勿实诸所无”的禅宗形成了鲜明对比。由于禅宗强调“空”，故艺术作品以“朴”“寂”“悟”为审美意趣，例如绘画，常常留下大量的空白，以激发观众的想象和深思。

    2.虔诚之美

酥油花是一种由虔诚信仰而生发的艺术。由于酥油在高温下容易变形，甚至融化，因而艺僧们制作酥油花一般是在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为了雕塑成功，他们必须不断把双手放到冰水中浸泡，等到双手彻底冰凉至几乎麻木后再开始雕塑。经年累月，大多艺僧的手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病，没有对佛教的虔诚信仰，很难想象有人能够有这种自我牺牲精神，所以酥油花是信仰和艺术的结晶。

每年的正月十五，塔尔寺都会举办酥油花灯会，这是塔尔寺一年中最为隆重、热闹的一天。在灯会开始前，朝拜的信众便会身着盛装，围绕塔尔寺磕长头，虔诚的信徒会磕完十万个长头，才进殿朝拜。观赏酥油花灯会还包括一系列宗教仪式，如诵经、点酥油灯、旋转经桶、悬挂经幡、献哈达、放风马、布施等等，这些仪式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民众、感染民众，将寺庙和民众在信仰的情感纽带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信徒们希望通过纯洁而虔诚的礼敬行为和仪式感应佛菩萨的慈悲愿力，祈愿佛菩萨的法力加持和赐福，从而能够早日脱离苦海，获得永恒觉悟解脱。

    3.超越之美

宗教与艺术都是根源于生活又超越于生活之上，酥油花也不例外。酥油本是藏族人民最为熟悉的一种食物，酥油花以日常食材作精彩绝伦的艺术创作，令人为之着迷。这种迷人之处就在于它化日常为神奇，在世俗生活之上建立起一个庄严美好的宗教境界。塔尔寺灯会上的酥油花架高达十几米，人们从下仰视，更觉佛法庄严，宝像生辉，情不自禁地赞叹佛法的殊胜伟大。这种艺术形式无疑给人心以强烈的震撼，从而激发民众复杂的宗教情感——敬畏感与亲近感并存，最终启悟民众超越世俗，净化灵魂，向往吉祥的境界。

酥油花艺术是藏传佛教理念和信仰的形象化表达，它是独具藏民族特色的文化符号，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极高的艺术价值，值得后世继承和发扬。（郑雯、张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