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京杭大运河有力地促进了我国南北地区音乐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而明清时期是交流最为频繁的时期。例如，明代北京各种小曲的来源，除了北京民间曲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沿着大运河北上的南方各省的民歌小调。（《中国曲艺志·北京卷》）历史上的大运河沿岸城市大多都是南北小曲的汇聚之地，如北京、天津、临清、济宁、淮安、扬州、杭州等地都有相关记载。江苏淮安地区的民歌就具有“融南汇北、兼刚济柔”的特点，南方地区民歌的清丽细腻和北方地区民歌的质朴宽厚，在淮安民歌的旋律和内容中都有反映。清代中叶，北京的曲艺形式“马头调”“八角鼓”传入山东、江苏等地，清代张微祯《湖上竹枝词》描绘扬州：“忽听鼓声敲八角，游人争爱本京腔。”可见当时江南的扬州已经流行“京腔”的“八角鼓”。此外，山东临清时调、济宁时调，以及扬州清曲等曲艺音乐的传播也与大运河有关。

戏曲音乐更是如此。中国戏曲向来就有“水路传播”一说，大运河促进了古代戏曲的南北交融，明清时期影响全国的戏曲四大声腔（昆山腔、弋阳腔、海盐腔、余姚腔）都是来自南方，通过大运河而传入北方地区……大运河沿岸地区的民间音乐表现出很多的相似性，甚至形成了一条民间音乐的“共生带”。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明清时期南北地区的宗教音乐也沿着大运河交流传播，同时与各地的民间音乐逐渐融合，孕育形成众多独具特色的音乐形式。

       二明清时期，随着全真道的各代传人在大运河沿岸地区传播全真道思想，原来流行于北方地区的全真道韵也在南方的江苏、浙江等地流传。这些地区各自都或多或少地保持有与全真正韵相同或者相似的韵曲。（甘绍成：《全真道曲——十方韵的流传》）由于道教音乐融入了很多地方民间音乐风格，与民歌、曲艺音乐、戏曲音乐等都有密切关联，因此，随着明清时期南北地区民间音乐沿着大运河的交流与传播，不同地区的道教音乐也逐渐吸纳新的音乐元素，融合成为新的形态。例如，流行于江西弋阳的韵腔，被龙虎山天师道音乐吸纳为素材，运用于各种科仪法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道教经韵音乐。而弋阳腔在清初时沿大运河传入北京后极其盛行，所谓“都人尽尚高腔，延及乾隆间，六大名班，九门轮转，称极盛焉”。（清·杨静亭《都门纪略》）然后再传入山东，与当地的曲牌小令 相结合，孕育产生了山东“蓝关戏”。蓝关戏最初是一种道情戏，多以道教故事作为演唱内容，借以传播道教思想。

       再比如，被誉为“运河之都”的山东济宁，是大运河的中枢码头，也是南北音乐文化交融的中转站，济宁地区的音乐文化具有多样性和兼容性，其中也包括道教音乐，盛行于安徽宿州萧县的“渔鼓道情”就是在清代中期沿着大运河由济宁传入。至于临近区域的道教音乐交流就更多了。例如，明朝初期，苏杭地区的道士沿大运河来到苏中的泰州，就将江南丝竹和昆曲文化与泰州的道教音乐融合，将昆曲腔应用于道教音乐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泰州道乐。三明清时期，由于儒释道三家在思想理论上的融合，佛教音乐与道教音乐、民间音乐之间的融合更为明显与频繁。佛教音乐大体上还有南北梵呗之别（江南以声乐为主，北方以器乐为主），但是都大量吸取了南北地区的民间曲调和曲牌，各地寺院因此也相继产生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梵呗，这当然是与南北地区民间音乐沿着大运河的交流传播有关。例如，佛乐史上颇有影响《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名称歌曲》，共50卷，编写于明永乐十五年至十八年（1417-1420），这些佛曲就是采用南北地区的各种曲调填写的。汉传佛教“十方腔”最初在江南地区盛行，其旋律等要素也与江南民间音乐具有诸多相似性，明清时期在全国范围内广泛传播，出现了所谓“超地域”的现象。

       被誉为“中国古乐活化石”的北京智化寺佛教音乐，其曲牌名称古朴雅致，有的与江南传入的昆曲同名，可见融入了南方民间音乐的元素。大多创建于明清两代的天津寺院庙宇，历史上就分为南僧庙和北僧庙， 僧人演唱、演奏的佛曲迥然不同。此后逐渐融合，并且大量吸收了南北地区民间音乐的元素，天津佛教音乐呈现出南北音乐融会的特色，这显然也是与天津作为大运河沿岸城市、承载南北音乐文化的交汇有关。四大运河流域还形成了众多与河神信仰有关的音乐形态。例如，山东济宁微山湖在清乾隆年间（1711-1799）与南面的湖泊连成一片，成为大运河的组成部分，微山湖端鼓戏就是从江苏淮安经由大运河的水路传播而来，它的演出剧目及唱腔具有浓郁的苏北方言元素，源于江苏北部的香火戏。这种戏曲剧种与大运河的河神信仰有关，至今保留着严格的祭祀仪式，分为开坛、展鼓、拜坛、请神四个部分，是一种戏曲化的歌舞、祭祀活动。明清时期南北地区宗教音乐的交流融合，对不同地区宗教音乐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贯通南北的大运河是其中的重要因素。考察这一段历史，不但对于研究中国宗教音乐史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对于推进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也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

（作者王多单位为湖北民族大学音乐舞蹈学院） 责任编辑  李嶷 
本文刊《中国宗教》2021年03期